1974年3月10日清晨，一名身穿半舊日本軍服上了年紀的日本人來到菲律賓盧邦島警察局，他向人們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鄭重地把一支步槍放到地上。他說：“我是少尉小野田。我奉上級的命令向你們投降。”這個日本人因為不知道日本投降的消息，與部下一起在菲律賓的叢林中戰(zhàn)斗了整整30年。

當被告知戰(zhàn)爭早在1945年已經(jīng)結束時，他驚呆了。他問：“日本怎么會敗？我干嗎要像愛護嬰兒一樣愛護槍？”他坐在那里，失聲痛哭。

1942年，年僅20的小野田被征召入伍。在陸軍中野學校接受游擊戰(zhàn)的訓練后，1944 年 11 月，他被派到菲律賓的一個叫盧邦的小島從事游擊戰(zhàn)。主要任務非常單純：抵抗美軍的攻擊，破壞機場與海港。而行動策略簡單至極：自己活下去，沒有后援。

隔年2月28日，美軍登陸，大部分日本士兵不是投降就是戰(zhàn)死，除了小野田和同在島上的另外三位日本軍人：伍長島田、上等兵小冢、一等兵赤津。他們躲入茂密的叢林，繼續(xù)頑抗。

二次世界大戰(zhàn)很快結束了。但是他們并不知道，或者他們并不認為日本會戰(zhàn)敗。他們的策略非常清楚：雖然無法占領整個島嶼，但是，可以讓島上的菲律賓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因而產(chǎn)生一種無所不在的恐懼，在這個意義上他們就成了整個島嶼的統(tǒng)治者——這正是游擊戰(zhàn)的最高目標。因而，他們會突然出現(xiàn)在村落，射殺當?shù)剞r(nóng)民， 然后躲入山林。有幾十個農(nóng)民在收割香蕉時，被他們殘酷地無端槍殺。

他們保持不斷移動的戰(zhàn)略，連當?shù)厝硕紵o法將他們抓獲。他們偷竊當?shù)鼐用竦氖澄铮惦u，殺水牛，捉野兔，吃蜥蜴，甚至保存干掉的香蕉，以便維持一定的熱量。但是他們無法獵取太多的食物，因為槍聲會暴露戰(zhàn)斗位置。

當雨季來臨，他們彼此警惕，盡量保持清醒，以免在睡著時體溫降低過多而死亡。他們在森林中的藏身之地很干凈，墻上掛著“把戰(zhàn)爭進行到底”的標語，還有刻在香蕉葉上的天皇肖像。

1945年10月，他們看到了美國人發(fā)的傳單，上面寫道：“8月14日日本已經(jīng)投降。趕快下山投降 ！”小野田當時將信將疑。忽然聽到不遠處有槍聲，于是認定戰(zhàn)爭沒有結束，傳單在騙人。

1949年，赤津受不了絕望的環(huán)境，終于投降。剩下的三人仍負隅頑抗。

此后，他們親人的家書與日本當時的報紙，不斷在山林里出現(xiàn)，希望他們?nèi)四罴凹胰耍Y束作戰(zhàn)。然而，他們估算這又是敵軍瓦解他們意志的策略。甚至，當小野田的親兄弟來到這個島嶼，拿著麥克風對他喊話時，他依然固執(zhí)地認為，這不過是美軍用像他兄弟的聲音來誘捕他。

1954年5月，島田在一次沖突中戰(zhàn)死。10天之后，新的傳單出現(xiàn)。搜索隊拿著麥克風在山里到處大聲地喊話：“小野田，小冢，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束了。”但是他們始終不予理睬。

游擊戰(zhàn)讓他們養(yǎng)成一種事事懷疑的態(tài)度，更重要的是，他們深信日本人不會認輸，他們堅信日本人會回來。因為小野田的上司是這么說的。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日本建起了成片的摩天大樓，而小野田和小冢卻一直活在1944年，繼續(xù)在盧邦島為天皇而戰(zhàn)。他們每個月都要襲擊一次軍車，槍殺司機。

1965年，他們偷竊到一臺收音機，聽到了新聞里關于國際關系的報道，中國與日本已經(jīng)不是敵對的國家。然而，他們始終不肯承認世界的改變。他們依然槍殺農(nóng)民，燒毀稻谷。

1972年10月，小野田在附近村莊埋設了最后一枚地雷，因為生銹，地雷沒有爆炸。所以他只好同小冢一起襲擊巡邏隊。在這次行動中，小冢中槍斃命。

日本投降27年后，日本士兵的死亡引起了東京的高度重視。日本馬上派人到緬甸、馬來西亞和菲律賓尋找藏在森林中的日軍士兵。山里的傳單更多了，除了報紙、雜志，還有小冢在日本的喪禮的消息。但小野田始終固執(zhí)地拒絕真相。

1974年2月20日，他在山里偶然遇到日本探險家鈴木紀夫(他探險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到小野田)。他們展開了對話。小野田說，如果要我撤退，必須有我隊長的命令，否則免談。鈴木承諾，他會帶著他的隊長的命令歸來。

鈴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小野田的老上司谷田義美。原來谷田義美已經(jīng)改名從商了。鈴木同谷田義美來到了盧邦島叢林中約定的地方。1974年3月9日，小野田發(fā)現(xiàn)一張鈴木的字條，說他的指揮官谷田義美少佐已經(jīng)來到當?shù)兀?并且附上一份完整的撤退命令的影本。兩天之后，小野田越過整個山頭，來到指定的地點。少佐一聲令下，這位干瘦的少尉小野田寬郎就地投降。小野田在 30 年的戰(zhàn)斗中共打死打傷了 130 名菲律賓士兵和警察。但當時的菲律賓總統(tǒng)馬科斯赦免了他的罪行，放他歸國。

30年之后，小野田終于回到了日本，所到之處，受到熱烈的歡迎，他成了日本精神的“英雄”。很快，他的自傳成了暢銷書，書名是《絕不投降，我的三十年戰(zhàn)爭》。他參加了許多活動，為軍國主義招魂。

但他仍然沒有辦法適應日本的生活，洗衣機等家用電器令他害怕，而噴氣式飛機和電視機則把他嚇得心驚肉跳。1975 年，他在巴西的森林中買了一個大牧場并在那里定居。

1996年5月，他又回到了盧邦島。幾乎所有的當?shù)厝硕疾豢显忂@個殺死了他們親人的“惡魔”。當小野田被問到如何看待上百個受傷與至少30個死亡的無辜農(nóng)民與破碎的家庭，他仍然面無愧色，死不悔改。軍國主義流毒早已侵入到他的骨髓，他已經(jīng)喪失了分辨善惡是非的能力。其實，他又何嘗不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受害者。

本文整理自《文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