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風水先生對袁克定說：“紫禁城經(jīng)元初建，又歷經(jīng)明清兩代的修葺，其設(shè)計與結(jié)構(gòu)，氣足神圓，可?；实劢饺f代。唯有新華宮門氣散而不聚，正位之后，難免出現(xiàn)一些波折。”

袁世凱在鬧帝制的時候，曾于新華門左側(cè)修了一個廁所。老同盟會會員，當時的國會議員、國民黨政府國史館館長劉成禺，曾寫了《洪憲紀事詩本末》一書，書中記載了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袁世凱稱帝的丑聞丑事。書成之后，請國學大師章太炎作序。章氏讀完后，說：“論載比較真實，詩也寫得不錯，但尚缺袁氏于新華宮門建廁所一事，應(yīng)補入。”劉成禺對章氏提議甚為贊成，隨即補詠一首：

休言麟定說公孫，魯語能污帝闕尊。

蠟炬滿前君莫笑，沛公入廁在鴻門。

章太炎讀后，撫掌大笑曰好詩，遂提筆為劉氏之書作序。

袁世凱因何在新華宮門左側(cè)修廁所呢？說來荒唐可笑。

袁世凱在宣誓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后，清皇室讓出了中南海，袁世凱即由鐵獅子胡同陸軍部搬進了中南海，辦公室設(shè)在了居仁堂。當其復(fù)辟帝制之決心難下之際，一面靠楊度、胡瑛、嚴復(fù)等組織籌安會，制造輿論，一面用迷信卜筮登基之吉兇。其子袁克定，因其欲當太子，亦極欲袁世凱登基，也設(shè)法鼓動袁，最后，袁終于下了登基的決心。1915年12月11日，袁世凱操縱的“中華民國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上書袁世凱，“勸進”袁稱帝，參議院欣然接受委托，恭上了“總推戴書”，當日下午，袁將推戴書發(fā)還，并附以半推半就的回文。次日，袁世凱發(fā)布申令，表示接受帝位。12月19日，袁稱帝大典籌備處的招牌公開掛出。21日，國民會議事務(wù)局密電各省將軍巡按使，關(guān)于國體問題的文件，除法律規(guī)定者外，所有公私文電一律予以銷毀。31日，大典籌備處通告，翌年改為“洪憲元年”。袁世凱還下令，把中南海的總統(tǒng)府改名為“新華宮”。

袁世凱一宣布稱帝，立即遭到了舉國上下的反對，蔡鍔首先于云南發(fā)難，接著，西南各省紛紛響應(yīng)。一時間，把袁世凱搞得焦頭爛額。萬般無奈，袁又求助于迷信。就在這時，袁之長子袁克定向袁舉薦了一位山東的叫賈興連的風水先生，說這人的風水看得如何如何好，袁世凱正因稱帝后被舉國上下攻擊得內(nèi)焦外困，便下旨召賈興連入京，讓其看明清兩代皇城的氣數(shù)。

很快，賈興連便奉旨入京。前文述過，袁世凱是個極愛搗鼓風水陰陽的人，接觸的風水陰陽先生也多，所以，他要親自考察考察這位賈先生的本事是真還是假。

賈興連被帶進袁世凱的辦公室。這個賈興連果與其他風水先生不同，一般風水先生都是頭戴瓜皮帽，身穿長衫，鼻梁架銅腿圓片鏡，而賈興連卻身穿西服革履，一副洋派。他不僅接了中國老祖宗留下的衣缽，還上過西洋學校，懂得英文。賜坐之后，袁世凱說：“聽說你看陰陽宅上很有些本事？”

跑江湖的大都愛夸?？?，這個賈先生因系中西結(jié)合型，更與眾不同了，雖然在大總統(tǒng)面前，卻依然侃侃而談，牛皮吹的面色不改，其大言不慚地說：“對堪輿之學有所研究，受過異人傳授。”

袁世凱所見的多是傳統(tǒng)式風水先生，對這個“現(xiàn)代派”的風水先生很感興趣，遂道：“我想聽你談?wù)勶L水學。”

賈興連說：“關(guān)于風水一學，以前叫做‘堪輿’，堪輿兩字，最早出現(xiàn)于淮南王劉安所寫的《淮南子》一書。這并不是說風水開始于此時，這個時候他除了提到‘堪天道也，輿地道也’之外，沒再提出什么。而對天道也、地道也之說，還是別人的注解。接下來就是秦末漢初的黃石公傳給了赤松子。黃石公是張良的老師。這位黃老先生傳給赤松子的是《青囊經(jīng)》。又是誰傳給黃石公的呢？有說孔圣人的，有說周公的，還有說是黃帝的，這都是萬流歸宗吧，黃石公的《青囊經(jīng)》又是根據(jù)什么寫的？沒人知曉。不過其中的干支及八卦符號，可以追溯到伏羲氏。赤松子得了《青囊經(jīng)》又傳給了誰？也無記載。輾轉(zhuǎn)間到了晉朝，郭璞得到了此書。結(jié)果郭璞的一個學生把此書偷走了，還沒讀又被火燒了。這《青囊經(jīng)》就羽化了。后人只從《郭璞傳》中得知有這部《青囊經(jīng)》的書，至于內(nèi)容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袁世凱聽到此說：“清朝的蔣大鴻不是補撰了《青囊經(jīng)》嗎？”賈興連說：“不止清朝，唐朝的楊筠松也寫了《青囊奧語》，似乎楊筠松也看到過《青囊經(jīng)》一書。這是風水學淵源的一筆爛賬。不過，自楊筠松之后，堪輿學的著作如雪片般出現(xiàn)。從《青囊經(jīng)》、《葬經(jīng)》、《撼龍經(jīng)》、《疑龍經(jīng)》、《青囊奧語》以及《天玉經(jīng)》、《都天寶照經(jīng)》等等充斥書坊的風水書，不可不謂桃李滿天下，可最后的結(jié)論還是不知祖宗是誰。若用最通俗的交代法，還是將堪輿學的始祖推給黃帝。我們的信史只能遠溯到殷商時代，至于商朝以前的部分全由傳說得知。其中經(jīng)過一個大洪水時代。從黃帝時代到殷商中間到底經(jīng)過多少年代，并無可信的證據(jù)。”

袁世凱聽到此，打斷賈興連的話說：“有一千多年。”賈興連說：“那為史書記載，若根據(jù)命歷序的說法，則少說也有40萬年。我們并不能輕易斷言，人類以前絕沒有過比現(xiàn)在還進步的文明，說不定人類已經(jīng)過了好幾度的高度文明，又好幾度毀在自己的文明之下，后又幾度重新開始也未可知。試看古代傳說的天子能御車游云，有什么羽蓋云車，今在世界上不是也有了飛機嗎。這種說法若是可能，則中國古來從天干地支八卦所發(fā)展出來的學術(shù)，包括風水一學，其來頭就有頭有臉了。”

袁世凱聽得很感興趣，也聽得很認真，賈興連繼續(xù)侃道：“通常被我們稱呼的‘風水’，按我多年所得，把風水術(shù)翻成現(xiàn)代化的字眼，應(yīng)該叫‘地球磁場與人類關(guān)系學’。中國古代的風水，從內(nèi)容說，應(yīng)分成兩大部分，一部分是講究巒頭形勢，另一部分是講究方位理氣。巒頭形勢怎么解釋，通俗地講，就是追究與人類發(fā)生關(guān)系的水土結(jié)構(gòu)，例如山川的形勢或者建筑的結(jié)構(gòu)。追究何種結(jié)構(gòu)適合人類居住，什么結(jié)構(gòu)能對人類有精神物質(zhì)的助益。而今的一些維新的知識分子，接受了一些西方教育，就完全否定了自己祖先的遺產(chǎn)，心浮氣躁地指責斥風水為神鬼荒誕學說，其實，有無神鬼尚待為研究的課題，而對含有磁場學說的風水，斥為荒誕更不應(yīng)該。退一步說，古人若在毫無由來的條件下扯下了風水這么一個龐雜而深奧的大工程，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對風水一學，絕不能置于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賈興連談到此，見袁世凱瞇著眼極認真地聽著，更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維新以來，一些中國人接受了現(xiàn)代教育，就認為中國的文化成就除了歷史上杰出的文人著作，各朝代所遺留下的古跡、古董以及偉大的儒家思想之外，就一無所有了。至于對風水學的看法，就更不以為然了。認為黃石公的《青囊經(jīng)》，不過是秦末漢初的著作，楊筠松的《撼龍經(jīng)》，不過是唐僖宗時代的產(chǎn)品。這些書的內(nèi)容同外來文明，外來生物，沒有任何淵源關(guān)系。事實上，風水之學，既不始創(chuàng)于漢朝黃石公，也不始創(chuàng)唐朝的楊筠松，他們的著作，都是這套學問的體系和理論的進一步完整。

袁世凱打斷賈興連的話說：“中國的歷史太悠久了，有許多珍貴的文明遺產(chǎn)都不知來自何處。”賈興連說：“中國人治學的最大缺點是秘而不宣。十年前，我跟一位李先生看風水，那位李先生有一把自制的探穴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前無古人的探穴尺，這尺子是金屬打造的。我隨他到一面山坡地，這地上面有好多墳?zāi)梗渲杏形鍌€并排的小墳，另外兩個是大墳，從墳的規(guī)模上，看出是大戶人家的。會看風水的，都能從附近的山形水勢知道此地是結(jié)穴之地，可真要點中正穴就不容易了。這些墳都是奔這穴而來的，可惜都點歪了。李先生要我用他的探穴尺探真穴所在。我按照他的指導(dǎo)，在兩個大墳和四周幾個地方都屢試不爽，最后，我走到五個小墳的矮墻，在矮墻上走了兩步，一股強大的吸力，把我手中的尺柄吸了過去，這才是真穴所在。”說到這兒，賈興連見袁世凱睜大了眼睛，聽得十分入神，遂又道：“風水先生尋真穴是要花時間和精力的，登山涉水不說，而且需要真確的眼力和判斷力。沒想到這個探穴尺，竟如此之神。我問李先生探穴尺如何打造，可惜他秘而不宣。”

賈興連說到這兒，袁世凱急不可耐地說：“那個李先生現(xiàn)在哪里？”賈興連說：“三年前就死了。”袁世凱又急急問：“那個探穴尺呢？”賈興連道：“也不知到了哪里。”又道：“中國的許多寶貴東西就這樣失傳了。”袁世凱聽了很泄氣。又問了賈興連幾句就讓他去看紫禁城的風水。

賈興連一連看了三天，便向袁世凱的兒子袁克定稟報了一番。說：“紫禁城的布局，是按天上的星宿三垣安排的。星宿三垣為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紫微垣是中垣，又稱紫微宮、紫宮，在北斗星的東北方，乃天帝居住之所?；实勰巳碎g之帝，故也用了‘紫’字，皇宮又為禁地，故名‘紫禁城’。當初建宮時，天上太微垣南有三顆星，被人們視為三座門，名為端門、左掖門、右掖門。為與天上的星宿相對應(yīng)，紫禁城前也設(shè)了三座門，即端門，還有午門東西兩側(cè)的左掖門右掖門。紫禁城的核心位置，貫穿著一條中軸線，從外城永定門開始，經(jīng)過內(nèi)城正陽門，進入宮廷廣場中華門，穿過廣場，便是皇城的承天門(即現(xiàn)在的天安門)，承天門內(nèi)有端門，端門內(nèi)為午門。中軸線的東西兩側(cè)，東面是天壇，西面是山川壇(后改先農(nóng)壇)。進了午門，所有建筑都為對稱排列。最中心的是前朝三大殿，即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后三宮的乾清宮、交泰殿和坤寧宮，每座大殿的蟠龍寶座，都坐落在中軸線上。”賈興連又道：“北京乃古幽燕之地，自昔稱雄，左環(huán)滄海，右擁太行，南襟河濟，北枕居庸。蘇秦所謂天府百二之國。杜牧所謂王不得不可為王之地。楊文敏謂為西接太行，東臨碣石，鉅野亙其南，居庸控其北，勢拔地以崢嶸，氣摩空而崱屴①，幽燕之地，內(nèi)跨中原，外控朔漠，真天下都會。桂文襄謂幽燕之地，形勝甲天下，康山帶海，有金湯之固。蓋真定以北至于永平，關(guān)口不下百十，而居庸、紫荊、山海、喜峰、古北、黃花鎮(zhèn)險扼尤著。天津又通海運，誠萬古帝王之都。”賈興連說到此，稍停又道：“明太祖克元都后，置北平布政司，曾親策問廷臣：‘北平建都可以控制胡虜，比南京如何？’翰林修撰鮑頻說：‘胡主起自沙漠，立國在燕，及是百年，地氣已盡，南京興王之地，不必改圖。’明遂建都南京。到了明成祖初年，龍潛于北平，奠安神鼎，乃建為北京，始稱萬世鴻基。明朝沸人岳文肅公正有《都城郊望》詩云：‘神鼎當年定薊門，輿圖遍覽此方尊。天文析木三河近，王氣全燕萬古存。水繞郊畿襟帶合，山環(huán)宮闕虎龍蹲。何須百二夸周漢？一統(tǒng)今歸圣子孫。’明朝濟南李攀龍有《帝京篇》，謂：燕京豪俠地，杯灑為君陳。雙闕西山下，諸陵北海濱。薊門行雨雪，黍谷變陽春。騶衍忉臨碣，荊軻故入秦。黃金來駿馬，白璧售佳人。定鼎還先帝，千年正紫宸。”賈興連搖頭晃腦地說到這兒，面孔嚴肅地對袁克定說：“紫禁城經(jīng)元初建，又歷經(jīng)明清兩代的修葺，其設(shè)計與結(jié)構(gòu)，氣足神圓，可?；实劢饺f代。唯有新華宮門氣散而不聚，正位之后，難免出現(xiàn)一些波折。”

袁克定急問道：“有甚可救辦法嗎？”賈興連道：“辦法是有，只要在新華宮左側(cè)修建一個廁所，聚收穢氣，問題便可解決。”袁克定道：“在那里修廁所，實在不雅了。”

賈興連道：“美雅之存在是表，而內(nèi)在靠的是氣，若氣不旺美雅又如何？”說著，賈興連舉了陜西驪山的例子。賈興連道：“陜西驪山風景幽美，是名勝之地，而這風景秀美之處卻是一兇險之地。”賈興連見袁克定聽得認真，接著又說：“唐朝安史之亂以前，玄宗李隆基在驪山建了行宮，經(jīng)常帶著楊玉環(huán)女士前往洗澡宴樂，而這楊玉環(huán)又與安祿山不清楚，故以后幾朝皇帝和大臣都把驪山與安祿山反叛聯(lián)系起來，將其視為兇險之地。唐朝第十六任皇帝李湛不信，要到驪山去洗溫泉澡，眾朝臣群起進諫。有個叫張權(quán)輿的諫官，匍匐在朝堂上叩頭說：‘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李湛不聽，還是跑到驪山泡了一次溫泉。哪知一年后，他竟被宦官宰掉，死時年僅18歲。當時朝臣們都說張權(quán)輿的話應(yīng)驗啦！”賈興連說到此，稍停又道：“驪山美而有穢氣，新華宮也美而有穢氣，在新華門修廁所收的就是穢氣。”

袁克定聽得連連點頭，便進“宮中”把將賈興連看皇宮的氣數(shù)向袁世凱稟報了一番，特別說到要在新華宮門左側(cè)修廁所一事。新華宮是袁世凱這個洪憲皇帝剛剛下旨改名的，如今要在這富麗堂皇的宮門旁修個廁所，實在不太雅觀?？伤氲剿苑Q帝后，反對之聲浪四起，使自己內(nèi)焦外困，為了皇圖永固，也就顧不得許多了。于是，袁氏便接受了賈興連的建議，在賈的指導(dǎo)之下，在新華宮門左側(cè)修了一個廁所。

廁所雖然修好了，可舉國反袁的聲浪愈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