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中上旬，網(wǎng)上和報上先后報道了“司母戊鼎”將正式更名“后母戊鼎”的消息，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guān)注。有的人贊賞，有的人持異議。有的人認為既然司母戊鼎的名字叫了幾十年，載入了國家教科書，殷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時，又曾上報了聯(lián)合國，今天就沒有必要再改了。有的人說，既然司母戊鼎的叫法也能講通，就不必再改了。還有的人說，既然兩種叫法都可以，改名的意義不大。這里，我想談一下自己的認識，附帶還想談?wù)労竽肝於κ巧檀晃煌踔校奈煌鯐r鑄造的這一大鼎，后母戊是誰的母親。

(一)

關(guān)于司母戊鼎的名字，20世紀70年代就有爭議。關(guān)鍵是在對“司”字的釋讀上。這個字屬金文。

在漢字發(fā)展階段中，人們一般認為分五個階段：

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

但是，文字的發(fā)展階段，不是截然劃分的。金文在甲骨文通行的年代，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司母戊鼎上的金文是最早的金文，是與甲骨文同時期的文字。

甲骨文中有正反并存的現(xiàn)象，就是說，一個字可以正寫，也可以反寫，正寫反寫都可以。例如：

一個字可以正寫，也可以反寫，這種正反并存的現(xiàn)象，是早期漢字的特點。甲骨文是這樣，金文也是這樣。在商代的金文中，“司”字與“后”字也像上邊舉的甲骨文中的例子一樣：

懂得上面的道理，來看司母戊鼎上的“司”字，就可以理解：此字讀“司”，還是讀“后”，原來是都可以的。

在現(xiàn)代漢字中，“司”與“后”兩個字是不容許混同的，而在金文和甲骨文中卻是正反都是一個字。這樣，司母戊鼎上的“司”字，說它是“司”字可以，說它是“后”字也可以。這就是正反并存的道理。

(二)

司母戊鼎上的“母”字是母親的意思。商代人的名字，用甲、乙、丙、丁命名，司母戊鼎上的“戊”字就是母親的名字叫“戊”。

過去叫司母戊鼎，“司”是祭祀的意思。司母戊就是祭祀名“戊”的母親。司母戊三個字從語法結(jié)構(gòu)上分析，是個動賓結(jié)構(gòu)的詞組。如下圖：

這個詞組的性質(zhì)是動詞性詞組。

現(xiàn)在改為后母戊，“后”是王后、母后的意思。后母戊的“后”是指身份，在這里是指先王的王后，即時王的母后。后母戊三個字意思是王后母親名戊的。從語法結(jié)構(gòu)上分析，三個字是同位關(guān)系構(gòu)成的詞組。如下圖：

所謂同位關(guān)系是指兩個詞指同一人或事物，又作同一句子成分。

上面詞組的性質(zhì)是名詞性詞組。

如果孤立起來講，司母戊和后母戊都可以講通。

(三)

現(xiàn)在是給一個大鼎命名。鼎的命名，過去我們常見的有毛公鼎，這是周代的有名的鼎，以人名命名。又如牛鼎、鹿鼎，這是1935年殷墟王陵區(qū)1004號大墓出土的鼎，以鼎上的圖案命名。這些命名的共同點是都以名詞或名詞性詞組命名。司母戊鼎的命名，卻是以“祭祀母親戊”這一動詞性詞組命名，顯然不倫不類。改為后母戊就成以名詞性詞組命名，以人名命名，含意是：為紀念母后戊而鑄造的大鼎，這就符合命名規(guī)律了。從考古的角度講，后母戊是墓主的名字，而墓主的名字必然是個名詞性詞組。

司母戊鼎的更名是個涉及如何正確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的問題，是個把幾十年來被曲解的這一國家貴重文物還它一個正確名號的問題。后母戊鼎出土于殷墟，安陽是后母戊鼎的故鄉(xiāng)，今天后母戊鼎有了個正確的名號，作為后母戊鼎的故鄉(xiāng)人理應(yīng)為此而高興，為此而歡呼。

至于說司母戊鼎的名稱載入了教科書的問題，這個更改問題并不大。人們不知是否注意到，教科書經(jīng)常在更改的。比如，過去課本中有篇文章叫《母親的回憶》(朱德的文章)，人們提了意見，說是文章名有歧義，“母親”可以理解成“回憶”的受動者，也可以理解成“回憶”的施動者。后來便改成了《回憶我的母親》。國家教科書的編寫是最重視語言文字的規(guī)范化的。司母戊鼎的更名，是涉及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問題，更名完全符合國家編寫教科書的要求。至于聯(lián)合國申報問題，更不成問題。我敢說，聯(lián)合國絕不會因司母戊鼎的更名而否定殷墟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相反，中國的實事求是精神將更加受到國際上的尊重。

(四)

后母戊鼎是商代哪位王時鑄造的？后母戊又是誰的母親？過去有人說是文武丁為祭祀他的母親而鑄造的這個大鼎。現(xiàn)又說是祖庚或祖甲為紀念他們的母親而鑄造的這個大鼎(見2011年3月17日《安陽廣播電視》報)。我不知道這些說法的根據(jù)是什么。最近，我想到后母戊鼎上的金文既然與甲骨文是同時期的文字，“母戊”的名字在甲骨文中必然也該出現(xiàn)。以前常見到“母庚”、“母辛”的名字，沒注意到“母戊”的名字。于是我就從安陽師院計算機與信息工程學(xué)院為我提供的軟件《甲骨文圖文語料庫》中去查找。《甲骨文圖文語料庫》的材料包括中外十部著名甲骨文著錄。最后，我獲得一個滿意的答案。

含有“母戊”這個名字的共有20項。下面引四項如下：

(1)己卯卜，用豕二母戊。三月 (《合集》19954)

(2)…母戊〔羊〕。(《合集》19955)

(3)甲申卜，惠彘于母戊。(《合集》22076)

(4)甲〔戌，貞〕朿，〔有〕歲母戊。

母戊。(《合集》22206)

以上四項均見于郭沫若主編《甲骨文合集》第七冊。從內(nèi)容看，都是祭祀卜辭，“母戊”都是祭祀對象。這四條卜辭都是一期甲骨文，也即武丁時期的甲骨文。這就很明顯，“母戊”就是武丁的母親，小乙的配偶，而不是武丁的王后。

史家常稱武丁盛世。商代在武丁時期綜合國力最強，武丁是商代三十一位王當(dāng)中最有作為的王。后母戊鼎鑄造于武丁盛世是完全可能的。只有武丁時期與后母戊鼎的鑄造相適應(yīng)。

甲骨文的發(fā)現(xiàn)，把我國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往前提了將近1000年。后母戊鼎上的“母戊”，甲骨文中即可找到，說明是有文字可考的。如果認為是祖庚或祖甲為紀念他們的母親而鑄造的，在二期甲骨文中查不到“母戊”的名字，自然不可能是祖庚或祖甲的母親。另外，四期甲骨文中也查不到“母戊”的名字，那就更不可能是文武丁祭祀他的母親鑄造的這個大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