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戰(zhàn)神最終成門神

郭燦金(教授、本刊專欄作家)

【秦瓊檔案】

生年不詳，卒于公元638年。字叔寶，齊州歷城(今山東濟南)人。唐朝開國將領(lǐng)，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在傳說中，秦瓊與尉遲敬德為傳統(tǒng)門神。

秦瓊的出名顯得偶然，但其實也是必然。

很多時候，民間都稱呼秦瓊為秦叔寶，傳奇小說也都把秦叔寶當(dāng)成了秦瓊的別名。其實，叔寶是秦瓊的字，只是他的字太響亮了，以至于壓住了他的名。

秦瓊是齊州歷城人，家世很平凡，他的父親不過是北齊時期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錄事參軍。在秦瓊幾乎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北齊為北周所破，秦瓊的父親戰(zhàn)死在了沙場。此后，秦瓊和母親相依為命，過著孤苦貧寒的日子。但是秦瓊卻很引人注目，少年時代就以義氣著稱。也算是上天暗助，愛講義氣的秦瓊長大后體形高大，威猛驃悍。講義氣并且驃悍，讓秦瓊在家鄉(xiāng)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秦瓊起點不高，剛開始他只是隋將來護兒帳內(nèi)一個不起眼的士兵。雖然地位不高，但秦瓊屬于特別追求上進的那種類型，再加上他的俠肝義膽，使得他很快就贏得了來護兒的注意。后來，秦瓊的母親去世了，作為將軍的來護兒曾派代表前往吊孝，這讓當(dāng)時的人大為不解。有人問來護兒，秦瓊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家的喪事怎么驚動了您的大駕？來護兒平靜地說：我閱人多矣，對自己的眼光還有點兒把握，我相信，秦瓊非久下人者。

來護兒的眼光果然不差。

在隋朝末年天下大亂之時，秦瓊投靠了隋將張須陀。當(dāng)時，張須陀正在下邳(今江蘇睢寧西北)與農(nóng)民軍首領(lǐng)盧明月對峙。和盧明月相比，張須陀顯然處于下風(fēng)。雖然盧明月號稱有50萬大軍有些夸張，但了解底細(xì)的人都知道，盧明月至少擁有10萬士兵。而自稱是正規(guī)軍的張須陀就差得遠了，他的部隊加上老弱病殘也不過一萬來人，真正的有效戰(zhàn)斗力最多為7000人。

兩軍就這樣對峙著。盧明月無所謂，因為他的部隊糧草充足。而張須陀就不一樣了，他的大營之內(nèi)軍糧空虛，已經(jīng)到了難以為繼、無米下鍋的境地。再這樣拖下去，不用盧明月殺過來，張須陀的軍隊自己就會發(fā)生內(nèi)亂。怎么辦？三十六計，走為上。話雖這樣說，問題卻沒有這么簡單。為什么？因為雙方已經(jīng)對峙了這么長時間，如果此時張須陀堅持不住而撤軍，盧明月必定會乘勢追擊。對方乘勢追擊，而張須陀的部隊又無心戀戰(zhàn)，其后果必然是張須陀的部隊丟盔卸甲，血流成河。因此，為了自身的安全，即使要撤退，也應(yīng)該想個萬全之策。

苦思冥想之下，張須陀決定走一步險棋。于是，他對營中將士說道：“由于軍需物資的匱乏，我們已經(jīng)到了軍無余糧的時刻，這就決定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一直和敵人對峙下去。但是我們?nèi)绻痛顺吠耍瑪橙顺脛葑窔⑦^來，我軍也必將遭滅頂之災(zāi)。思前想后，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打破慣常思維，反其道而行之，冒一次險，也許會有一線生機。”說到這里，他打量了一下身邊的人。那些剛才還無精打采的將士，一聽說還有一線生機，突然個個都來了精神，全神貫注地等著張須陀說下去。“也許你們會問，事到如今，還有什么高招呢？我是這樣計劃的：先撤。”說完此話，張須陀看到大家的表情又松弛下去了，他們似乎在說：這有什么新鮮？誰不知道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先撤呢？看著大家的表情，張須陀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是啊，也許大家都想到了要撤，同時大家也一定想到了，如果撤兵，敵人一定會追殺過來。對此，大家有沒有不同思路？”看著沒人發(fā)表意見，張須陀補充道：“既然大家沒有不同意見，那么就讓我們從這里開始分析，因為我所有的計劃都是建立在這個出發(fā)點之上的。”聽到這里，大家一下子又興奮起來了。張須陀高聲說道：“是的，敵人一定會追殺過來，他們追殺過來，我們就面臨著危機，對不對？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如果我們換個角度看一下，敵人大規(guī)模出擊的必然后果就是——后、方、空、虛。”他一字一頓地說，“就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我們的生機來了！此時，如果我們選派精兵強將直搗敵營，一定會有出其不意的良好效果。敵人見自己的大營被搗，必然回兵救急，我們再反過來予以追擊，絕對可以以少勝多，并且能讓我們徹底解除迫在眉睫的危機！”

此時，大家的情緒都徹底地被張須陀描繪的前景給調(diào)動起來了。但是，這個計劃的關(guān)鍵點是，必須有人帶兵偷襲敵軍大營——這可是塊硬骨頭，弄不好不僅自己丟掉身家性命，而且還將連累整個部隊，導(dǎo)致其徹底滅亡。因此，雖然主帥的主意高明，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去承擔(dān)這一使命。

張須陀等了半天，居然沒有一個將領(lǐng)出來領(lǐng)命。他著急地喊道：“誰為吾行者？誰為吾行者？”

“我！”終于有人答應(yīng)了！

張須陀激動地看著那個答應(yīng)的人。他認(rèn)得他，這人是秦瓊。只聽秦瓊說：“我的地位低微，本來輪不到我說話，但眾將軍既然都不說話，我就只好站出來了，請您原諒！”

張須陀這下高興了，大戰(zhàn)當(dāng)前，他顧不得那么多的繁文縟節(jié)，隨即任命秦瓊為敢死隊隊長，分出將近1000名的精兵強將交給了秦瓊。秦瓊出發(fā)之前，張須陀死死地拉著他的手說：“我們?nèi)姷纳溃冀坏侥闶掷锪耍　?/p>

事情和張須陀預(yù)計的差不多。

先是張須陀的部隊撤退，之后是盧明月的士兵前來追趕。

另外一條戰(zhàn)線上，秦瓊和他的1000名士兵打馬如飛，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敵人的后方大營。

秦瓊所帶的士兵以一當(dāng)十，殺聲震天，三下五除二就把留守的敵軍給干掉了。同時又在敵軍的帳篷內(nèi)四處放火，頓時，敵軍大營火光沖天。

正在前面由著性子砍殺的盧明月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后方老巢已經(jīng)被人偷襲，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回?fù)簦?/p>

等盧明月掉轉(zhuǎn)方向、回軍救急之時，剛才還在抱頭鼠竄的張須陀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他隨手抄起一件兵器，帶領(lǐng)自己的部隊惡狠狠地沖了過去……

張須陀大獲全勝，危機順利解除了。秦瓊的威名一夜之間傳遍軍營，成了大家爭相崇拜的對象。

在之后的戰(zhàn)斗中，秦瓊驃悍的個性得以充分發(fā)揮，并且因戰(zhàn)功卓著而屢被提升。慢慢地，秦瓊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張須陀手下一個方面軍的將領(lǐng)。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秦瓊其實是個將才，而不是帥才，如果他是個帥才的話，他自己早就單干、另立山頭了。

時光飛逝，當(dāng)張須陀碰到李密之時，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李密是瓦崗軍后期的領(lǐng)袖。公元613年，他與楊玄感一起于黎陽(今河南浚縣東北)起兵反隋。事不成，楊玄感失敗，李密逃亡。后來，李密加入了瓦崗軍。李密長于謀略，逐步在瓦崗軍內(nèi)部形成了自己的勢力。加之他治軍嚴(yán)謹(jǐn)，賞賜優(yōu)厚，士卒都樂意為他效勞。

張須陀前來討伐，不料中了李密之計，兵敗身死。失去了主心骨的秦瓊只好率領(lǐng)自己的殘部投靠了裴仁基。

其實，裴仁基也是張須陀的手下，只是在張須陀的部隊中，他的名氣要比秦瓊大得多而已。后來，秦瓊又隨同裴仁基投降了李密。

秦瓊為人忠心耿耿，深得李密的信任，不久就被李密任命為驃騎將軍。

秦瓊沒有辜負(fù)李密的厚愛。

一次作戰(zhàn)中，李密被流箭射中，墜于馬下，昏迷不省人事。此時李密的左右隨從早已被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四處逃竄，昏迷的李密無人守衛(wèi)，情況十分危急。多虧秦瓊拼死相救，并集結(jié)散兵游勇，這才擊退了兇悍的追兵，保住了李密一條性命。

后來李密失敗，秦瓊又為隋將王世充收得，被任命為龍驤大將軍。在隋末英雄中，王世充無疑是一個佼佼者，他利口善辯，明曉法律，涉書傳，且好兵法，但他致命的缺陷是為人狡詐，內(nèi)心險惡。很顯然，他的為人和秦瓊完全不同。因此，雖然他對秦瓊青睞有加，但秦瓊一直心存異志。后來，秦瓊抓住機會，與程咬金等人一起離開王世充，投靠了雄才大略的李世民。

我們知道，秦瓊的個性就是只要他信服哪一個人，那他一定會對這個人死心塌地，竭心盡力。創(chuàng)業(yè)階段的李世民正廣收人才，為人忠誠且身手不凡的秦瓊深得李世民的欣賞，因此，歸順唐營不久，秦瓊就被委任為馬軍總管。

此后，秦瓊跟隨秦王李世民，先后擊敗了王世充、竇建德、劉黑闥等多路義軍，為唐王朝的創(chuàng)建立下了汗馬功勞，李淵曾派使者賜予金瓶以示褒獎。之后，秦瓊又因戰(zhàn)功，多次受到獎賞，先后被任命為秦王右統(tǒng)軍，加授上柱國，后又晉封為翼國公。在眾多武將中，秦瓊深得李世民的信任。

玄武門之變時，秦瓊旗幟鮮明，堅決站在李世民一邊，與他一起誅殺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為李世民當(dāng)太子奪皇位掃清了道路。唐武德九年(626年)六月，秦王李世民被立為太子，八月，李世民正式登基，秦瓊被任命為左武衛(wèi)大將軍，并被賜予700戶的封邑。

后來，秦瓊這樣總結(jié)自己的前半生：自幼戎馬倥傯，轉(zhuǎn)戰(zhàn)南北，身經(jīng)大戰(zhàn)200余次，光流的血也足足有幾十斗之多。

貞觀十二年(638年)，秦瓊因病去世。朝廷追贈他為徐州都督，改封他為胡國公，并讓他陪葬昭陵，“太宗特令所司就其塋內(nèi)立石人石馬，以旌戰(zhàn)陣之功焉”。“塋內(nèi)立石人石馬”是很高的規(guī)格，一般只用于皇家，可見李世民對于秦瓊有多么青睞。在秦瓊?cè)ナ篮蟮牡谖鍌€年頭，他的畫像也上了表彰大功臣的凌煙閣，秦瓊成為唐開國二十四功臣之一。

至此，忠心事人的秦瓊也算好人好報，得以善終。

但是事情卻沒完。在民間傳說中，這位戰(zhàn)將最后卻成了門神。

《西游記》完整地記載了秦瓊變成門神的全部經(jīng)過：

據(jù)傳，唐朝開國初，長安附近的涇河老龍王與一個算命先生打賭，老龍王為求一時之勝，濫用權(quán)力，觸犯了天條，其罪當(dāng)斬。玉皇大帝便委派唐朝大臣魏征在第二天午時三刻監(jiān)斬老龍王。為了保命，涇河龍王在行刑前一天跑來向唐太宗李世民求情，讓他在第二天拖住魏征，好讓自己躲過一劫。李世民覺得魏征是自己的手下，這事情當(dāng)然容易解決，于是就滿口答應(yīng)。

第二天，李世民宣魏征入朝，并將魏征留下來陪自己下棋。李世民的目的就是用這個辦法困住魏征，讓他無法脫身，當(dāng)然也就不能監(jiān)斬涇河龍王了。誰料午時三刻之際，正下圍棋的魏征卻打起了瞌睡，李世民也沒太在意，而魏征就利用這個短暫的瞌睡，靈魂出竅，夢斬龍王。

被斬了的涇河龍王惱羞成怒，怨恨李世民言而無信，因而陰魂不散，夜夜到唐宮里來大吵大鬧，呼號討命。李世民既慚愧又難過，每夜都被涇河龍王的冤魂吵得無法入睡。他只好將這一情況向群臣通報，以求解決辦法。

大將秦瓊奏道：愿同尉遲敬德戎裝立門外以待。李世民應(yīng)允，那一夜果然無事。但總不能讓他們二位每天都不睡覺吧？因不忍二將辛苦，李世民遂命宮廷畫家將秦瓊和尉遲敬德的形象描在畫布之上，并張貼于宮廷的正門之上。后來，民間學(xué)模學(xué)樣，也將秦瓊他們的形象貼在自己的大門之上，慢慢地，這兩員大將便成為千家萬戶的守門神了。其中執(zhí)锏者即是秦瓊，執(zhí)鞭者乃是尉遲敬德。

秦瓊就這樣成了門神，一下站到了現(xiàn)在。

【點評】

為什么偏偏是秦瓊和尉遲敬德在民間傳說中成為了門神？這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說穿了，門神其實就是門衛(wèi)。既是門衛(wèi)，那就需要盡心盡職，忠心耿耿，不能困了就打瞌睡，心情不好就開溜;還需要孔武有力，身手過人，不能碰到強敵就撤退，碰見危險就打戰(zhàn)。如果在深入民心的隋唐英雄之中挑選門神，秦瓊和尉遲敬德堪稱是最佳人選。因此，兩個人成為了門神，走進了“千門萬戶曈曈日”的新桃舊符之上。雖然一直保持警戒和站立的姿勢是累了點兒，但，這難道不是后人對他們品質(zhì)的最高認(rèn)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