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真正的楊修

在《三國演義》和京劇《曹操與楊修》中，楊修之死的原因均歸結(jié)于“恃才放曠，數(shù)犯曹操之忌”。三國演義里面提到楊修犯了六次“忌”；第一次是“門”內(nèi)加“活”為“闊”事件；第二次是“一合酥”事件；第三次是揭穿曹操夢中殺人事件；第四次是楊修告太子曹丕與朝歌長吳質(zhì)秘密往來事件；第五次是曹操想試一試曹丕、曹植的才干，楊修教曹植“立斬門吏”事件；第六次是楊修為曹植作“答教”事件。在京劇《曹操與楊修》中提到了曹操對楊修的殺三次、又放三次；第一次是殺孔聞岱時，有意殺楊修而未殺；第二次是曹操假借夢中殺人，被楊修點破，有意殺楊修而未殺；第三次是踏雪巡營，曹操為楊修牽馬墜鐙，有意殺楊修而未殺。最后都是因為“雞肋”事件，將楊修殺死。

這些都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結(jié)果，那么歷史上真實的楊修到底是怎樣的？楊修之死真的是因為“恃才放曠”嗎？通過查閱有關(guān)歷史資料，筆者得出的結(jié)論是：1、歷史上楊修非常有才干，但是絕非“恃才放曠”之人；2、楊修之死是魏王朝政治斗爭的犧牲品；3、羅貫中誤導(dǎo)了后來的讀者。

楊修，字德祖，漢末文學(xué)家，弘農(nóng)華陰（今陜西華陰東）人，生于公元175年，卒于公元219年，卒時方34歲。楊修生前的文學(xué)成和地位是很高的，他一生著作頗豐，不過由于遺失而導(dǎo)致流傳下來的作品很少，致使后人所知甚少。

楊修生于官宦世家，楊家?guī)状硕际菨h朝大官，祖先楊喜，漢高祖時有功，封赤泉侯。高祖楊震、曾祖楊秉、祖楊賜、父楊彪四世歷任司空、司徒、太尉三公之位，與東漢末年的袁氏世家并駕齊驅(qū)，聲名顯赫。《后漢書·楊震列傳》中評論說：“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yè)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太尉”在漢代是管理全國軍政的要員，從楊修的高祖到他的父親，出了四個太尉，很厲害！那么，這么厲害的官宦世家對于后代的教育和培養(yǎng)不可能僅僅局限于知識的傳授，一定會傳授很多為人和為官的規(guī)則。楊修如此聰明，從小耳濡目染，長輩言傳身教，要說他不懂得官場的規(guī)矩，要說他世事不洞明、人情不練達(dá)，顯然是不可能的。

筆者注意到《后漢書·楊震列傳》（裴注引《典略》）里面的一段文字：

“楊修字德祖，太尉彪子也，謙恭才博。建安中，舉孝廉，除郎中，丞相請署倉曹屬主簿。是時，軍國多事，修總知內(nèi)外，事皆稱意。自魏太子以下，并爭與交好。”

這段文字的第一句話說的是：楊修字德祖，他是太尉楊彪的兒子，他為人謙恭而且博學(xué)多才。請注意，這里對于楊修的評價用到了“謙恭”二字，說明楊修還是很謙虛謹(jǐn)慎的，這和《三國演義》里面描述的“恃才放曠”反差很大！

第二句說的是：建安年中，楊修因為孝順而且廉潔被舉薦，任命官職為郎中，曹丞相請他代理倉曹屬主簿（相當(dāng)于后勤處的處長），主管兵馬糧草。“舉孝廉”是漢代做官的一種制度，是漢代“察舉制”的一種，和西方國家的選舉制有點相似，不同的是西方選舉是當(dāng)?shù)剡x、當(dāng)?shù)厝温殻瑵h朝是通過選舉“孝廉”統(tǒng)一獲取入仕資格，再由朝廷具體分配官職。這就要求獲取資格者要憑德識在一定地區(qū)范圍內(nèi)出名，然后地方官才能把他舉薦出來，所以已經(jīng)帶有一點民主的味道，比科舉制度要好。

從第二句話中，我們可以得出兩個信息：一是楊修因為孝順而且廉潔曾經(jīng)在某個地區(qū)有很好的名聲，這在現(xiàn)代也是需要有點“做秀”和“炒作”能力的，至少說明楊修很會做人，大家才會推薦他；二是曹操是欣賞楊修的，不然不會將主管兵馬糧草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來辦理。

那么楊修擔(dān)任倉曹屬主簿一職的表現(xiàn)怎樣呢？第三句話就是答案：當(dāng)時正是軍隊和國家的多事之秋，楊修（在倉曹主簿的位子上）是份內(nèi)、份外的事都很熟悉，他辦事，大伙兒都滿意！這說明楊修并不是食古不化的書呆子，辦事很有才干也很靈活，所以上上下下都滿意！這和“恃才放曠”的評價根本就不沾邊呀！于是乎，到第四句話說的是：自魏太子曹丕以下的官員，都爭著向楊修交結(jié)示好，人才難得，爭相籠絡(luò)嘛！

《三國志·陳思王植傳》注引《世語》中說：“以名公子有才能，為太祖所器”。由上述可以看出：因為已經(jīng)了解到楊修有才能，所以太祖曹操是很器重楊修的，根本就談不上嫉賢妒能，來吃他這個小字輩的酸醋！

在《世說新語》中講到了一個有關(guān)曹操和楊修的故事。有一次曹操和楊修路過曹娥碑，在碑的背面寫著“黃絹幼婦、外孫齏臼”八字。曹操問楊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楊修說：“知道。”曹操說：“你先不說，等我考慮一下。”結(jié)果行了三十里地，曹操才猜出是“絕妙好辭”，于是曹操嘆道：“我才不及卿，乃覺三十里。”其實這句話一方面表示了曹操的謙虛，另外一方面還透著一股親熱的味道呢！可惜由于后人先入為主的思想在作祟，總認(rèn)為是曹操在嫉妒楊修的才智。

既然楊修這么受曹操器重，為什么曹操最后要殺楊修呢？通過以上分析，應(yīng)該可以排除楊修“恃才放曠，數(shù)犯曹操之忌”的原因了。那又為什么呢？原來楊修卷入了曹氏“立嗣”的政治漩渦，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曹操作為東漢末年建安時期（建安是漢獻(xiàn)帝的年號，公元196—220年）的大政治家、大文學(xué)家，他有特別值得驕傲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曹丕，另一個是曹植；父子三人并稱建安文學(xué)界的“三曹”，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曹丕和曹植這兩個人都進(jìn)入了曹操接班候選人名單。曹操還是很開明的一位君主，沒有“立長不立幼”的講究，一開始就讓兩個兒子自由競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楊修在文學(xué)界聲名卓著，而曹植更是聰明絕頂?shù)奈膶W(xué)天才，也許惺惺相惜吧，楊修投靠的是曹植這一方。《三國演義》也提到楊修幫助曹植出謀劃策、寫“答教”等等。《三國志·魏書·任城陳蕭王傳》中說到：“植既以才見異，而丁儀、丁廙、楊修等為之羽翼。太祖狐疑，幾為太子者數(shù)矣。”曹植很有才學(xué)，而且又有丁儀、丁廙、楊修等左膀右臂輔佐，曹操猶豫了很久，幾次想立曹植為太子。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考察，曹操發(fā)現(xiàn)曹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勵，飲酒不節(jié)”；做事情任性而為，不知道節(jié)制，還是個酒鬼，他怎么放心將自己打下的江山交給曹植呢？然而，曹操發(fā)現(xiàn)曹丕“御之以術(shù)，矯情自飾，宮人左右，并為之說”，曹丕很懂得權(quán)謀之術(shù)、御下之道，所以曹操覺得自己百年之后，曹丕應(yīng)該能夠撐得起曹氏天下。于是，曹操決心立曹丕為太子，這是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冬十月的事了，此時曹操封為魏王已經(jīng)有一年又五個月了——封為魏王的時間是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夏五月份。

歷史上的“立嗣”之爭是非常殘酷的，楊修既然站在了曹植這邊，按照官場的說法是“站錯了隊”，那么就是曹丕的死敵了。曹操既然已經(jīng)立了曹丕為太子，作為一個有遠(yuǎn)謀的政治家，曹操對于曹植集團(tuán)的干將楊修只能是打壓了。但是曹操并沒有立即下手，而是等到了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秋十月曹操病重且自知不久于人世的時候，“太祖（曹操）既慮終始之變，以楊修頗有才策，而又袁氏（袁術(shù)）之甥也，于是以罪誅修。”（見《三國志·魏書·任城陳蕭王傳》），最后殺了楊修！

曹操殺楊修說到底是為了保護(hù)曹氏王朝的傳承，試想曹植在政治上幾乎是“弱智”，一旦曹操去世，楊修等能人輔佐曹植繼續(xù)和曹丕爭奪王位，尾大不掉，將來曹氏王朝的堡壘就會從內(nèi)部攻破，這一點曹操不得不防。三個多月以后，即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春正月，曹操病逝！

后人有詩曰：

聰明楊德祖，世代繼簪纓。

筆下龍蛇走，胸中錦繡成。

開談驚四座，捷對冠群英。

身死因才誤，非關(guān)欲退兵。

這首詩第一句就說楊修聰明，他出身官宦世家；第二三句說楊修下筆如神、智冠群英；第四句話點明楊修之死與是否退兵沒有關(guān)系，他是死于他太有才了！“因才誤”其實并不是曹操自己嫉妒楊修的才，而是楊修的“大才”妨礙了曹氏王朝的“大業(yè)”，只能殺之！

至于羅貫中為什么誤導(dǎo)讀者，這與他“尊劉貶曹”的思想有關(guān)，楊修只不過是他用來“貶曹”的一個道具而已！現(xiàn)在看來羅貫中也不地道，完全不顧及楊修和曹操的名聲受損。楊修也是有點倒霉，生前因為政治斗爭成了犧牲品；身后因為文化斗爭成了殉葬品；生前是在文壇聲名顯赫，身后在文壇默默無聞；還憑空擔(dān)了一個“恃才放曠”的惡名。楊修冤哪，比竇娥還冤！